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翼虎·山河·寻胡焕庸线上的中国|大同:煤与光

  煤矿工人们早先住在各自的矿上。他们自己砌的房子,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。但随着煤被掏空,地面沉降,房子也长出了裂缝。

  2007年后,大同煤矿集团进行采煤沉陷区综合治理和棚户区工程。许多矿工搬到了恒安新区。从此,晋华宫煤矿的工人上下班,要坐一个小时以上的班车。

  不管住在哪里,到了矿上,生活就回到了原来的轨道。矿工们乘罐笼进入大地深处。那里没有阳光,只有黑色的煤源源不断地淌出来,运往四面八方。

  每次下井前,矿工们都要对着墙上与家人的合影宣誓。澎湃新闻记者 陈曦 图

  “为了自己的安康和家人的幸福,在工作中要做到,遵章守纪,规范操作。铭记不自己,不别人,不被别人,监督别人不被。”

  早上七点半,52岁的矿工马志斌,和几个工友一起,面对贴了各人家庭合影的墙,念一遍入井安全誓词,然后才换衣服下井。

  这种宣誓许多年前就在矿上流行。在井下必须面对安全风险。只有严格遵守生产规范,那些简单而拗口的事故——瓦斯爆炸、冒顶、跑野车、透水等,才不会真的发生。人们因此必须成为一个大家庭,结成紧密的联结,对自己工友负责,就是对自己负责。

  掘进曾是井下最的工种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马志斌打眼放炮,一天能打三十米巷道。如今早已机械化,人用掘进机在井下操作。但煤矿工作的本质,还是去地下挖煤,然后把煤运上来。

  地下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强于地上。有矿上的人讲,矿工最怕的是地震。井下是空的,人没处跑,被堵在里面,找不见出去的巷道。大同与在同一条地震带上,而它们都是煤的产区。

  早年小煤窑的不规范超采,使得地下状况尤其复杂。2008年,在省里部署下,同煤集团兼并了这些小煤窑。

  那些小煤窑成了某种包袱。马志斌的看法代表矿上大多数人:“它们把好采的煤都采光了,绝大多数品质不好,安全不稳定,产能低下,投入相对大。”

  井下还在向下延伸。马志斌所坐的罐笼,已达到地下300米。还得继续步行,才能下到工作面,可能有400米。

  地下是男性的世界。阳气才能对抗地下的阴湿。男人们是被三块石头夹着的几十块肉。大家讲话,荤对荤,素对素,有时荤素结合。工作没有厕所,随着采掘推进,井下的空间也在变化。要解决问题,就找个安全的地方。井下没气味,也不尴尬。

  在矿工头上的锚杆上,地下水结成细小的冰棱。“挖煤费水,一吨煤三吨水。”马志斌的说法,恰与学者的结论一致。研究推算,每开采一吨煤炭,要2.54立方米的地下水资源。

  马志斌记得,自己小时候,公沿边地埂上,有十多处泉眼。累了,渴了,都会去捧一掬泉水解渴。这些年,泉眼逐渐消失了。

  地下偶尔也会迎来游人。晋华宫矿的南山井已不再开采,了一部分,变成井下探秘游的“旅游面”。人们穿上雨鞋和工作服,戴上安全帽,挂上矿灯和自救器,跟着导游进入井下。井下布置了展厅,灯光照着模型,不像是真正的。衣服一上是干净的。游人只能想象,在石头的另一边,鼓风机的风是如何压着人的声音,又如何使得巷道、工作面、盘区有了不同的温度,而矿工又在讲怎样的段子。

  晋华宫矿的南山井旧址,开发成井下探秘游,与云冈石窟只隔一条309国道。

  旅游面旁边是真正的井口。下午,黑着脸的矿工出井,躺在温热的地上,晒晒太阳,抽一支烟。饭前抿一口白酒,化掉寒气,就是人生里最舒服的一刻。

  年轻的女导游会告诉游客,要从井下出去,得迎着风走。那是有新鲜空气注入的方向。最后就会见到光。

  同煤集团的光伏示范在左云县贾家沟,装机量十万千瓦。这是大同光伏领跑者项目的十分之一。

  光是煤的前身。亿万年前的光,被浓缩在煤里。而人类想要让光更直接地为自己所用。

  同煤集团在大同的光伏项目,架在采煤后的沉陷区之上。大同是国家“光伏领跑者计划”首个被批准的,名为“山西大同采煤沉陷区国家先进技术光伏示范”。同煤集团的左云县贾家沟十万千瓦项目,装机量约占其中十分之一。

  十万千瓦的装机量,对应着大约35万块亮闪闪的光伏组件。在海拔4000米的黄土高坡上,光伏组件迎向太阳。它们一共排成100个方阵,占地5017.18亩。不远处就是小煤窑的矿工住过的窑洞。

  “现在我在,过去我在下面。”尚务强指着脚下的小坑。这是沉陷区地貌的标志。地下是开采多年的煤田,尚武强十多年前曾在地下工作。

  因占用土地资源,大规模光伏发电常被诟病。但采过煤的土地,很难做其他用途。“地下的水系被,地不太好种。不好打地基,发展工业也不安全。还是发展光伏比较适合。”

  大同曾经是中国最大的煤炭生产和出口。这里沉陷区面积足够大,大约有1600平方公里。

  但是,相比同煤集团的1151万千瓦电力总装机容量,贾家沟这五千亩土地上的10万千瓦装机量仅是百分之一,实在微不足道。

  尚务强认为,从地理上看,大同是中国最适宜发展光伏发电的地方。这里有充足的光,不像南方那样多雨;又离用电的地方近,依托火电,电能质量可以提升,减缓对电网的冲击,故而这里没有西北常见的弃光现象。

  “大同在长城一线。长城以北是游牧民族,长城以南是农耕文化。这里之所以是分界线毫米等降水量线上。也就是说,我们这里光照条件最好。再往南,雨水就多了。在浙江,有效发电是1000小时,我们可以达到1500小时。而西北又太远,发出的电送不到南方,没有效率,弃光率超过30%。”

  四月里,蓝岭站上的工作人员带着工程队,挨个方阵消缺。大家分头摇晃支架,听声音判断是否松动。旷野里叮叮当当,响声不绝。“给那几个螺丝打一打,这肯定有个松的。”

  之所以需要消缺,是为赶上优惠电价,当时建得匆忙。贾家沟实际工期只用了三个月,在2016年6月22日,一次性无缺陷并网发电。根据国家发改委,在当年6月30日之前投运的,可享受此前电价优惠。

  能赶上优惠是好事。而长期看,中国对新能源的补贴将逐步减少。这里现在的电价是九毛五,国家电网给的价格是三毛两分零五——剩下的是国家补贴,占了百分之六十。得在这笔补贴逐步取消之前,大幅降低发电运营的成本。

  按照光伏行业的推算,要在2020年,实现光伏用电侧平价上网;2025年,实现光伏发电侧平价上网。这个时间表可能还要提前。国家能源局新能源与可再生能源司副司长梁志鹏曾在公开中提到,2020年,风电光伏基本可以平价上网。

  尚务强希望,赶快用上性价比最高的产品。而光伏领跑者项目的意义也正在于此。

  不过,虽说光伏领跑者项目为的是鼓励国内产品的技术创新,但第一期项目的标准较低,同期的光伏大多采用刚达到标准的光伏组件与技术。而贾家沟却是个特例,这里运用了大量新产品和新技术。

  从天上看,贾家沟的山坡上,架着大小不一的深色光伏,以及驱动它们跟着太阳转的马达,就像是孩子房间里的一排排玩具。尚武强把美国、日本、、国内诸多厂商的光伏产品,摆在这里现场应用,比较相关数值。这里仿佛是个胡焕庸线上的实验室。

  他说:“这就等于学生考试,谁的考试成绩好、谁考试成绩不好,都显示出来了。比较出差距,国内制造技术才会大踏步提升。”

  从这个实验室得出的数据是,组件效率最高的是美国,达到20.2%,而中国的最高水平是17.2%。

  要吸收更多太阳能,得让光伏组件跟着太阳转。这里用了各种技术。比如,美国的T0技术,规模共0.3兆瓦,用一个小电机来驱动5000平米的光伏组件,能做到“高精度,大规模联动”。

  在一些光伏组件支架之间,还可以种植作物,拖拉机也能开进来。这是“农光互补”的概念。虽说这里是沉陷区,但站上人员种的一点黄花,也泛起一些绿色。

  当然,还得考虑光伏的性价比,不是越贵的越好。同时,不同的地方,有不同的日照、风沙、温度等条件,这些都会影响实际使用的效果。

  中国的光伏科研发展速度很快。中国实验室出产的光伏组件,也能打破率的纪录。但在量产方面,相比国外先进产品,国内还有差距。因此,得为之创造,使得先进技术能为量产的产品。

  “领导就喜欢尝试新技术。其他人家不会用这么多新的东西。”董国飞是个年轻人,刚刚接待过来访的光伏制造商。

  这种尝鲜勇气可嘉。尚务强在给记者的答复中写到,贾家沟“不惜代价,冒着技术风险,尝试应用了国内五大光伏先进技术。”他还把自己这些尝试,视作国企责任的一部分。“把社会效益、社会责任,放在比经济效益更加重要的。特别是把国家光伏技术升级放在第一位。”

  而煤炭消费正在逐年下降。2014年、2015年、2016年,分别下降2.9%、3.7%、 4.7%。2017年前4个月,煤业形势有所好转,全国煤炭消费增长了约3.4%。

  不过,据息显示,截至2015年底,山西省煤矿总生产能力为14.6亿吨,而2015年省内煤炭消费和外调仅为9.5亿吨,产能建设超前,去产能任务艰巨。

  在去产能压力下,2016年,同煤集团要求各矿减量,不同矿减量比例不同。晋华宫矿年产量500万吨,今年限额是330万吨——少可以,多了不行。周六周日和节假日,井下不生产,给矿工放假。一年276个工作日,这也是之前没有过的。

  晋华宫矿已很幸运。这里还有所剩不多的侏罗纪煤。因为侏罗纪煤发热量高,是优质动力煤,便于和其它各矿生产的煤进行配属销售,以达到燃煤标准。而千万吨矿井的标杆——塔山矿虽然大而先进,人力效率高,地下却只有石炭二叠纪的煤可采。

  2002年到2012年,是煤炭黄金十年。那时,同煤集团发的效益,加上矿上的金,马志斌每月能拿千。如今他的月收入只有七千多。

  最先枯竭关闭的是五千多人的同家梁矿,有78年开采史,年产量300万吨。地煤公司也关了两个矿。一共涉及6000多人,产量375万吨。同煤集团今年打算再关三座矿,减少370万吨。

  而在整个“十三五”期间,同煤集团计划共退出13座矿,对应1225万吨的年产量。

  但同煤集团还计划,在“十三五”期间,建十到十一座千万吨矿井,先进产能。而研究人士认为,中国煤炭消费长期逐步减量的基本趋势不会变,继续扩大产能——哪怕是先进产能,风险也是巨大的。

  矿好关,人难办。据称,有人转岗分流去了电厂。还有的办了内退,或是接受劳务派遣,在集团其他部门做临时工。也有人去了高效的千万吨级矿井——但那儿毕竟不需要那么多人,人多就不高效了。

  上次“人人二百三,共同渡”,是1998年煤炭低迷时期的口号。马志斌感觉,那时的工资似乎还欠着没发。但也就这样过来了。

  四月里,同煤集团的高层领导,轮流去各矿“讲形势,亮家底”。同煤集团宣传部长赵历书说:“不能让一个职工。职工就像老父亲,没有啥技术,也不能丢下,还得养起来。”

  中国的目标是,2020年,非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重要达到15%,到2030年达到20%。

  运煤的火车从山间穿过,钢轨震颤。与两三百年前一样,煤靠自己的力量运输着自己。在这个迅速变换的时代,人们也想要跳过缓慢的光合作用。而山坡那边就是光伏电站。

  贾家沟蓝岭集电站后台屏幕上的抛物线,倘若凹下去一块,那可能是天上飘过一朵云。倘若这条线趴在地上,那么大概一整天都在下雨。

  光是不稳定的。光伏电站的工程师和工作人员,面对的主要挑战,就是降低自然间歇性的影响。

  光伏最早的试验田,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太空。不仅光源稳定,巨大的先期投入也由美国航空航天局承担。当时大量文学作品预言,光电将广泛用于人类生活。但这至今尚未真正实现。

  因为,大自然的能源供给,可利用的数量越多,被使用的就越少。可谓与吝啬并存。

  贾家沟的五千亩光伏组件,像是从天而降的海洋,运维人员时常在整齐的浪里孤独穿行,试图抓住更多的光。

  贾家沟项目的大部分光伏组件,虽然架在坡度不一的地方,却都朝正南,以35度角展开——这是这个纬度吸收太阳光的最佳角度。

  贾家沟有10兆瓦的光伏组件,安装了追踪系统。这些追着太阳转的组件,比固定组件的效率提高15%。不过,在日晒风吹之下,追踪系统相对故障率更高,日常成本随之增加。实际上,要运用新技术,就得承担这样的成本风险。

  人类运用信息技术来掌控和利用自然。在集电站值班的工作人员,得24小时对着后台,用精确的数字与不确定的自然对话。这里能看到每一个支串的发电情况。各种运行参数实时变动。人得随时抄表,发现故障并处理,估算下一天的预计发电量,并向上一级信息。

  有许多故障必须抵达现场处理。五千亩的土地上,有一万多条支,难免出现小问题:接地、线松动或保险。

  黄土高坡空旷而广袤。后台发现异常,运维人员就得开车去处理故障。至少两人同行,一人操作,一人监护。开过去十几分钟,有时得半小时以上。光伏组件的电部分,人们无法从后台得知准确,需要在现场找到具体故障。有时需要一人托着另一人,才能够到光伏组件上端的电线,把它们接起来。

  但无论人花多少力气去排查,最终决定能发多少电的,还是爷。、温度、天气、湿度,这些影响发电量的数据,也在后台实时变动。董国飞说:“爷脾气好,你就多赚点钱。”

  不像煤矿可以没日没夜地采,光最多只给人半天时间。从早上六点到傍晚六点,如果万里无云,后台会出现一条平滑的抛物线。但如果天气炎热,变压器油温高,故障率也会增加。如果阳光较好,人们又要考虑减缓对电网的冲击。

  只要开动机器,煤可以随时取用。而取用光的设备,则在大地上静默着。人们得时时服侍着这些亮晶晶的,比如,偶尔擦拭一次。

  四月临近结束,大概是受到中间一次停电检修的影响。眼看完不成本月发电量的任务,站上有人提出清洗光伏组件的。“现在咱擦一遍,效果大了。把板擦完,最起码上升两个百分点。”因为四月下了一次雪,灰尘吸附在板上,遮住了不少光。

  同煤集团的另一片光伏在塔山,靠近煤矿。每隔一两个月,就得雇佣附近农民来擦一次光伏组件。

  虽说给这里起名蓝岭,但尚务强偶尔也希望下雨。“灰尘最好能通过雨水自净,但雨水多了也是麻烦。”大自然不可能总是如人所愿。

  在2016年,中国已超过,成为全球光伏装机容量最大的国家。如今,中国的光伏装机容量接近全球总量的一半。

  晋华宫矿的天平日里是蓝的。煤从地下被采出来,又被运到地上,全被封闭起来,外面几乎看不到。晋华宫矿 供图

  晋华宫的天多半是蓝的。空气里有清新的煤矸石味。这里有七千职工,连家属有三万多。矿区冬天供暖充足,到五月才算完。这里有充足的煤,发热是发电的副产品。这令人越发感到大家庭的温暖。

  每到下午两点多,大家庭中的老人,便三五成群出来晒太阳,似乎要补足在井下亏欠的阳光。有些人坐在轮椅上,少了一条腿。他们曾经着机器,也于机器的节奏。上了年纪的寡妇们,每到下午就聚在一起,讲着自己的疾病与治病的经历,或养鸡、喂牲口这类琐事。

  矿区在老去。夜市上有人摆摊卖寿衣,总有三两位老人去挑拣,大家并不避忌想象死亡。晋华宫矿的住宅区,常能见人办白事。马志斌一冬能见十次左右丧事。一场仪式通常七天,雇一班鼓匠和一些唱戏的。戏台上总有一条对联:“门前观孝子,院内看梨花。”

  即使矿区的人在老去,矿上人力资源也并不缺。东北高校煤炭专业的毕业生,如今得到这里,才能谋出。同家梁矿关闭之后,矿工们就地成立矿业公司,去其他矿上揽活。

  晋华宫矿不大。人们在饭店吃饭,总在邻桌遇到好友,总要互相敬酒,呱唧一番。

  同煤集团还为有本科学历的集团子弟敞开大门——只要再去读采矿专业,回来就能安排就业。虽然煤总有一天会采完,但大部分家长还是想在自己眼前安排好孩子的未来——倘若不够优秀,还不如在大家庭享受温暖,哪怕是共度。也有年轻人先当兵,再回到矿上当矿工。

  “我们矿工子弟,想当个煤矿工人当不了。唯一的渠道,就是当完兵,复员以后,安排个井下工作。煤矿工人要求也低。一个是盼企业煤价高点,多卖点钱,工资高点。再者回家能有个热乎的饭吃,出井不用等,就能坐车回家,回家吃完饭休息休息。”

  要是去了大城市,就全得靠自己奋斗。马志斌的儿子在上海做码农,有能力买房。马志斌做好了当候鸟父母的准备。他说:“不反对他的选择。”

  矿区在进行绿化。晋华宫矿的办公区附近,这个春天要种樱花和玉兰。人们趴在地上挖树坑,却挖出不少砖石——大约是建矿时留下的建筑垃圾。坑怎么也挖不深,种下的树不知能否成活。据说,对面云冈石窟的山上,人们仿佛愚公一般,盖了一米五的土,种下的松树也活了。

  马志斌小时候,住在现在云冈石窟停车场的,翻墙便可进入石窟去玩儿。多年来,凡是有领导前来视察,同煤集团总会安排晋华宫这一站,顺便观望大佛。

  托大佛的光,晋华宫矿多年前便已开发旅游业。晋华宫矿负责运营晋华宫国家矿山公园。这个公园是矿山整治项目。小山由煤矸石堆成,覆盖黄土以空气避免自燃,又在栽了草和树。游客登上望佛台,云冈石窟的大佛就在眼前,需要用望远镜才能见到。

  矿山公园里,还有个矿山博物馆。在玻璃展陈柜里,各种型号的煤与恐龙蛋、鱼鳞石放在一起。观者惊奇地发现,前者的光泽似乎更接近太阳。

  天气晴好、空气干净,这是光伏发电的优势条件,大城市的人总归是羡慕的。但在这样的旷野,只有十来个同事,未免有些孤独。

  这个部门是同煤集团人最少的机构之一。一共就十来个人,着五千亩的光伏设施。

  山上搭起的集装箱房里,有饭厅和宿舍。两个班组轮换,上班七天,休息五天。与矿上一样,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男性。但大多是九零后。

  这里六点半起床吃早饭,七点半开晨会。但大家无需看着家人的照片宣誓。开完晨会,就正常巡检。中午11点半到12点吃饭。中午休息两个半小时。从两点半再干到晚上六点。

  与矿区大家庭的气氛不同,这里的文化是自给自足。站上请了村民来烧饭和打扫。午间各人拿着贴了自己名字的餐具吃饭,在集装箱房里吃饭时,抬头会望见光伏组件,像大海上静止的波纹。餐后得自己洗碗。90后的男孩饭前饭后,少不了玩一把王者荣耀。

  集电站里的日常工作静默而枯燥,整日里盯着后台电脑屏幕的指标,与小伙伴去现场处理故障,也算是开心一刻。

  这份工作得走很多。董国飞有一次检查,每天开车,到达每个方阵,走过每一块组件。用了将近三个月。他说:“有的时候任务重,回去跌倒就睡着了。”

  除了沉陷的地坑,站上还挖了许多树坑。按,作为业主单位,同煤集团需要投入3000元每亩的生态恢复金,请专业绿化施工单位来进行造林绿化。董国飞说:“夏季会更有看头,草多一些。”但眼下还很难分清树坑和塌陷。一些干枯的草趴在地面,不知是种了没活的,还是地上原有的。未来可以按照正常节气播种。但这里缺水,站上也不一定自己种菜吃。

  一切都要省着来。“去年到前年,煤炭行业都不常景气,集团现金流比较紧张。我们采取了好多措施,降低投资,进行招标。”

  尚务强想方设法降低成本,而光伏制造行业技术进步,也迅速拉低了产品价格:“我们的总投资概算8.96亿,实际最后招标的市场价是7.59亿,下降了一个多亿。从去年到今年,又下降一个多亿。这样老下降,到2020年和2025年,会是什么水平?”

  在充满阳光的小会议室里,尚武强掀开绿色的桌布,下面竟是一排排木条。“买一块布,这就是一个桌子,要是买一个会议桌,得花几万块钱。”

  年轻人比较辛苦。国企要算级别和工作年限,董国飞的收入在同行业不算高。但年轻人不很在乎当下收入,更看重未来发展。“在光伏这块,就是跟寂寞打交道,谁耐得住寂寞谁就能提高自己。多看看书吧。”

  这个行业不需要太多人手。“一个煤矿就是两三千人,我这个电站,只有十几个人就够了。”尚武强还设想,未来用无人机和红外摄像,监测光伏区的温度。因为更有效地发现异常。“通过技术来加强管理,提高效率,减少运维成本,减少人员。”

  尚务强说:“没事干也常恐慌的,我们这些孩子,好多时候就是无事,但他们没有生非。所以我让他们学习,这个行业要进步,技术要进步,人要进步。”

  (感谢作家夏榆、华北电力大学袁家海教授、光伏行业资深记者王超的帮助;参考书目:《的声音》、《中国煤电产能过剩和水压力研究》、《黑石头的爱与恨:煤的故事》。“翼虎·山河·寻胡焕庸线上的中国”专题每周一、三、五刊发更新,敬请关注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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